2021年1月14日 星期四

暴風雨前的柏林日常



本文亦上傳於Matters

去年九月中旬的時候,有一個朋友即將離開柏林,所以我決定趕在那之前跟他吃個飯,順道參加一個聲援難民的遊行。

我們約在同志聖地Nollendorfplatz附近的一間泰式餐廳。這是一間熱門的連鎖店,適逢周末,室內室外均人滿為患。一開始我們坐在室外靠近大門的位置,但由於那個點的人群密度有點高,再加上附近有客人不斷抽菸與咳嗽,我們只好退而求其次,移動到人潮相對較少的馬路旁。放眼望去,這一帶的酒吧與餐廳全部高朋滿座,在這個寒意漸濃但仍舊舒爽的秋夜,比肩繼踵的人們選擇忘卻蟄伏的病毒已然蠢蠢欲動的可能。



隔天,我參加了一場聲援難民的遊行。歐陸難民的處境一直以來都非常艱困,因此在第一波疫情期間,各式各樣的活動其實未曾停歇,不過當然這些行動都是在符合規範的情形下進行的。隨著夏日逐步解封,大型集會再度復活。儘管主辦單位不時停醒參與者保持距離,但要在這個據統計高達2萬人的遊行裡維持社交距離,說實在有點強人所難,幸好大多數的人員都有好好戴上口罩。畢竟相較於病毒懷疑論者,這裡的人群有著較高的抗疫意識。

遊行結束後,我從勝利紀念柱慢慢走向中央車站,打算在那找點簡單的東西吃,然後前往柏林燈光節 - 一個我在啟程前往柏林前才偶然在臉書上得知的活動。

由於燈光節有數十個點,所以我只拜訪幾個設置在知名景點的展出。整體而言,效果真的不錯。如潮水般的遊客不斷湧入、沉浸在絢麗的光影之中。從前那得以恣意三五成群的日常,就這樣在迷幻的黑夜中被短暫重現。




柏林之行的兩個半月後,德國從第一波疫情的防疫模範收殞落。根據德國之聲的報導,德國光12月一個月因covid-19而死亡的人數就幾乎占了總死亡案例的一半(截至2021/1/2為止); 而從12/29以來,已多次出現單日死亡人數破千例...

這場暴風雨終究會遠離,但是它所刻下的傷痛與痕跡,會需要多少時間來磨平呢?只怕有些我們習以為常的地景已經永遠被瘟疫改變,再也不會回來了...

2021年1月1日 星期五

遺憾的追尋與遠眺




Stockholm, 2017

本文同時發表於Matters

有一個大學學弟,前前後後在歐洲待了將近7年。最近他在臉書上寫到,與剛來到歐洲的時光相比,現在他旅行的目的地與當初有很大的不同。雖然我不清楚是甚麼造就了他所謂的不同,但就自己的經驗來說,我也有類似的轉變。

2010年,第一次踏上歐洲,是因為要在瑞典隆德大學攻讀碩士。而之所以想要出國念書,除了短暫逃離父母的控制外,不外乎就是已經被其他人也講到爛的希望能多看看這個世界。其實這個體驗世界的想法,在一開始的碩士日子裡,並沒有強烈到覺得一定得執行,因為瑞典的一切依然是那樣的新鮮,晚夏初秋的景色更是清新澄澈到讓人足以忘卻所有的煩惱。然而,北國冬日的昏暗無光有點超出我的預期,再加上一些個人與環境因素,使自己無心也無力去融入瑞典社會,導致後來我總是想放長假到其他地方,哪裡都好,就是不要留在瑞典。還記得當時最常做的一件事,就是到某座公園的小山丘上,遠眺連結瑞典與丹麥的Øresund大橋,想像自己在不久的將來,就能跨越海峽到瑞典以外的世界放逐。秉持著這樣的想法(偏見),兩年的碩士時光,我鮮少在瑞典境內遊歷。一旦有機會進行較長時間的旅行,我總是跨越Øresund大橋,前往瑞典的南方。

畢業回到台灣一段時間後,我決定申請博班。諷刺的是,隆德以及其他瑞典的學校再度成為申請目標。我想這是因為,經過一些時日的沉澱與反省,我認為我當初的想法不夠成熟,導致我失去了不少踏出了解第一步的契機。所以我心想,若是能成功返回瑞典,不啻是給自己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。但由於我離開瑞典前,並未耕耘系上的人脈(這點對於瑞典博班的申請算是至關重要),再加上一些成本與其他人為因素,德國法蘭克福成了博班的落腳處。

Frankfurt, 2017


德國可說是我在瑞典求學階段,最喜愛的國家之一,喜歡到我研究所同學都知道(而且會翻白眼XD)的地步。因此,得以在德國生活一段時間,我算是非常開心的。但正如同瑞典的冬日,德國生活也存在著超乎我預期的現實面。當然這些其實都是一些可以克服的瑣事,有些甚至只能說運氣不好,不能全然指向某種霸權的運作。但正所謂「沒有比較,沒有傷害」,這些德國生活初期碰到的亂流,讓我意識到瑞典的優點(儘管現在可能也不一樣了)以及往日時光是那樣的自在美好。至此,不成熟心態的基因再度作祟,所有在德國的不愉快 - 不論多麼微小 - 都是那樣地讓人難以釋懷。而瑞典則由於空間與時間上的距離,使徒留的遺憾幻化出一種無以名狀的美感。

就這樣,如此諷刺地,我現在所慾求的旅行方向是北方。但自2017年初定居德國以來,我僅僅回瑞典兩次,一次是主動拜訪研究所同學們,另一次則是被邀請參加朋友的博士口試。除了經濟成本的考量(北歐真的很貴!),最主要還是因為我「理性地」深知,我即使回到了隆德,我也不能改變或是追尋回甚麼東西。另一方面,我依然「非理性地」想去相信,當年的美好是存在且可能以不同的形式復得的。這樣的拉扯,促成了某次衝動的跑去位於德國東北的Warnemünde,那是從德國搭巴士回北歐的兩條路線之一(另一個是經由Lübeck),在那裏我可以隔著無垠的波羅的海來追尋瑞典的氣息,但(表面上)又不會受到真實無情的打擊。這有點類似精神分析(e.g. 拉岡)所說的,有些幻想或是慾望,只能從遠處端詳,才顯得真實有意義; 一旦靠得太近,就會發現那是片撐不起任何美夢的荒蕪頹圮之地。

Warnemünde, 2019


如今來到德國即將邁入第四個年頭,隨著現實生活壓力的進逼,其實這樣的矛盾情緒被拋在後頭的時間也越來越多。當然,也是因為自己意識到,當年的事物。錯過就是錯過了,它們已然無法以任何形式重現; 與那片土地的連結,只得以在未來重新創造。但這樣的想法,是不是其實換湯不換藥呢,畢竟我依然無法逃出「北漂」的窠臼? 也許我真正該做的,是將眼光與思緒,放在即將到來的任何遠方,而不是那被(去除-)遺憾所狹窄界定的北方吧

The Garden of the Women@奧爾斯多夫公墓(德國漢堡)

  圖1: The Garden of the Women (photo by the author) 此文已於 Matters 發表。 許多台灣人對於墳墓總是很忌諱,包括我在內。也因此,除非要探訪至親好友,通常沒有人會想在裡投或是周邊逗留。相反地,對我來說,歐洲的墓園則顯得不是...